手上的石盤指針妥妥指在了前方。
那是一處水上竹樓群,樓里亮着微弱的燭光,時明時暗的。
關小懸感覺有點不對勁。
他嗅到空氣里有一股怪味,是魚腥夾雜血腥。
左右查看,他很快鎖定了怪味源頭。
就在竹樓**的那間屋子裡!
那間屋子的竹門敞開着,鮮紅的血液正順着竹地板不斷地往河裡滲,隱約還能看到一隻人手攤在門板處。
看上去是一個恐怖的兇殺現場。
忍不住的,他一陣噁心翻湧。
「我靠,這禁忌單果然夠煞。」
十年後的他,已是一名成熟的吞金獵人,橫跨往來於陰陽兩界,以接吞金單、為死鬼搬運財氣為生。
這單的客戶名叫白五川,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禿頂老色鬼。
一個星期前,白五川與**偷情,被女方老公抓姦在床,三白刃直插心臟,直接要了他的命。
意外的,他的靈落進了無間地獄裏,讓他成了一個鬼靈人。
這白五川生前是一家娛樂公司的老闆,積累了幾億家產。
如今,魂入無間地獄,卻落得慘兮兮身無分文,連衣服都沒一件,身子裸着,只靠一塊破毛巾遮羞。
不過他頭腦靈活,很快就打聽到一個令他亢奮的消息:
「去黃泉河上雇個吞金獵人,他們能幫你逮殺你的吞金貨,能讓你有錢。」
無間地獄裏存在着一群技能高超的人,他們能橫跨兩界,能為鬼靈人從人世挪移財富至無間地獄。
這類能人被稱為吞金獵人。
他們與關小懸一個屬性,都是失蹤於人類世界、墜入無間地獄的活人。
經過一定訓練後,使他們具備了識別與捕殺吞金貨的能力。
而所謂的「吞金貨」,是吞噬財氣的生物精靈。
每個鬼靈人都擁有一隻屬於他們的僕從吞金貨。
這些吞金貨具備吞財與吐財雙重屬性。主人建在時,吞金貨吞其財;主人去世後,吞金貨吐其財。
而這吐財屬性,僅在無間地獄可實現。
所以,向吞金獵人下單的,都是無間地獄裏的鬼靈人。
吞金獵人雖有橫跨兩界的能力,但停留的時間、去哪個地方,他們都無權自己來定。
具備這兩項權力的,是他們手裡的指金石。
關小懸的指金石是一塊正方形的五色石盤。
這石盤也叫「慾念石」,五色可理解為福祿壽喜財,也可理解為財色名食睡,總之是與人類貪慾有關的一方石頭。
師父紀青道曾跟他說,石頭裡有大秘密,只可惜尚未參透是何秘密,紀青道就下落不明了,至今已有五年。
紀青道是「大紀號」的當家人,關小懸是他的關門弟子。
自從紀青道失蹤後,關小懸境遇一日不如一日,好在師叔林大海一家待他還不錯,沒嫌棄他,還答應把乾女兒林寶兒許配給他。
按照風俗習慣,林大海要求他湊滿兩百定金,便可與寶兒成親。
這個數,對關小懸來說,有點艱難,但他並不認為林師叔要求過分。
寶兒那麼美,那麼善良,又那麼愛他關小懸。
這兩百定金是真心,是情義,是誠信,神聖不可褻瀆。
為儘快回饋這份誠意,他大小吞金單都接,甚至包括這種橫死者的單。
這類橫死者的單極為兇險,有可能有衍生血腥發生,會給吞金獵人帶去危險。紀青道將這類單歸為禁忌單,是不允許門人接的。
但眼下,關小懸缺錢,又無人約束,便就橫了心。
「事成後,我七你三,同意的話,十二小時後,石方灘交割。」
關小懸提的這個分成要求有點高,但白五川沒猶豫,很爽快就點頭了。
凌晨三點,他開始了行動。
五色石盤上的玄鐵指針來回震蕩了三圈,落定在了某個方向。
順着那方向,關小懸撐着破船一路行,最終來到了無間地獄的小麥渡口。
但,這個渡口並不安全。
吞金獵人在無間地獄屬於非法的存在,官方一直將他們稱為偷金賊。
雖然近些年官方放縱了他們,但若是被對方逮個人贓並獲,那肯定還是要受皮肉苦的。
這渡口靠近無間地獄三大軍營的鎮雷營,平時有巡防兵出沒,凌晨五點後,鎮雷兵會來輪崗,他們比巡防兵更難對付。
而且,天亮後鎮雷營有例行軍演,屆時這個渡口大概率會被封鎖。
也就是說,在指金石未發出返回提示的前提下,關小懸僅僅只有兩個小時的行動時間。
分秒皆寶貴,不容他浪費。
第一步,他得尋找到通往人類世界的入口開關,這類開關是軟的,很冰涼,行話「冰棉花」。
關小懸很快就在一堵破牆的青苔里,觸到了它。
使勁一按,倏忽,一陣冷風穿透背脊。
空間瞬間撕成兩截。
他一步邁出,清風掠過。
轉眼已是人類世界。
腳下是一條小路,四周黑漆漆,並無多少風景可欣賞。
但關小懸還是忍不住伸長了脖子,重重呼吸了一口。
清新的空氣在他鼻腔回蕩,讓他的頭腦也清醒了幾分。
他掏出引路石,在小路上留了路標,這樣可以避免回時迷路。
師父留給他的指金石比較落伍,只指去時路,不管回時路,每次他都得很用心地記清路途。
不敢多耽擱,關小懸跟着指金石繼續往前趕。
片刻後,他到了目的地。
就是那細雨霏霏下的一片水上竹樓群。
就是那滲着血跡的兇殺場。
關小懸穩了穩心緒,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那些血色上。
接下來,他要做的是定位吞金貨的位置。
這道工序得靠引路香,就是點香,靠煙氣的走向來尋吞金貨。
吞金貨有一個特點,根據主人的慾念屬性來定義它們自身的皮膚顏色,有點類似變色龍。
通常一隻吞金貨僅有一種顏色,即主人最核心的那個慾念之色。
拿白五川為例,他因色而亡,最大的慾念屬性就是色。
根據以往的經驗,關小懸從腰包里掏出了一枚代表**的白色燃香。
雨水越來越密,打得他臉頰有點生疼。
他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,將燃香放置在地上,用手掌遮着雨,然後點了一支火柴。
「衰,沒着。」
不信邪的他又來回試了三次,可算是點燃了那截香。
白煙如絲,飄起。
夜色里蜿蜒,前移,一點點飄向了竹樓群。
鬼使神差地,煙氣正正好好就飄進了那間血光屋子。
「我靠,這貨也太不會挑地方了!」
關小懸罵罵咧咧地將石盤收進了狼棕色的腰包內,然後又從身後的竹劍囊里拔出了他的辦事工具。
那是一根細長鐵錐,一米長,三棱外形,關小懸給它起了個昵稱,叫十字星。
他開始沿着一側竹廊往前走。
走廊下的竹地板並不穩當,一腳踩下去,這頭往河裡沉,另一頭就往上翹。
更瘮人的是,地板上的血水順着傾斜面,咕咕直往他高幫鞋上涌。
空氣里血味越來越沖。
他覺得,這裏面死的恐怕不止一個人!